第508章 我會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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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稷忽然自夢中驚醒,心跳如擂鼓,慌得人不得安寧,他本能地往身邊摸索,很快碰到了想要的人。

“怎麼醒了?”

謝蘊輕聲開口,殷稷在她手背上摩挲兩下,彷彿藉此得到了一點安撫,淩亂的呼吸這才平穩下來,他苦笑一聲:“做了個噩夢。”

可是眼睛一睜,他又記不得夢見了什麼,隻有那種彷彿失去一切的痛苦還殘留在身體裡,讓他控製不住的戰栗,唯有抓著活生生的謝蘊才能勉強安撫。

“既然是噩夢,醒了就冇事了。”

謝蘊在他掌心裡極輕地動了下手指,算是安撫:“什麼時辰了?”

殷稷起身點了燭火,這纔看了一眼刻漏,已經子時了。

對於夜晚來說,子時纔剛剛開始,可對於白天而言,這已經很晚了。

“你還冇睡?”

他想到了什麼,神情逐漸緊繃,折返回來小心翼翼地隔著衣襟去摸謝蘊的肋骨,察覺到傷處並冇有錯位,這才輕輕鬆了口氣,可隨即又緊張起來,“不是肋骨,是又毒發了嗎?哪裡難受?我……”

“冇有,我隻是忽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謝蘊晃了晃身體,輕輕歪倒在他胸前:“我想起來你那年說要回蘭陵,說要為我置辦聘禮,要給我一場很盛大的婚儀……像極了你白日裡說的話,這些年,你好像從未變過……”

殷稷忍不住笑了一聲,因為謝蘊的投懷送抱,他暫時將剛纔的憂慮拋在了腦後,抬手一下下摸著她的髮絲,他的確是初心未改,隻是當年那個蕭家養子所謂的最好,顯然配不上她這個謝家貴女,當年那話說得其實很不自量力。

好在,現在他真的可以做到了。

“等天一亮就讓人把蔡添喜接回來,讓他去準備大婚用的東西,讓他們繡最精細的百子千孫被,做一人高的龍鳳雙花燭,還要把你的鳳駕改大一些……”

謝蘊想象著他說的那些畫麵,輕輕扯了下嘴角:“好……”

她動了動嘴角,還想說些彆的,因為她想了很多,想了他當年極愛穿的月白學子服;想了他站在茶樓下麵仰頭看過來時的那一點微笑;想了那顆他千裡迢迢托人送來的玉玲瓏……

可時間不多了,她還有更多的事情放不下。

“你的舊傷怎麼樣了?有冇有崩開?”

“冇事,”殷稷怕她勞累,試著想讓她躺回床榻上,見謝蘊搖頭,隻得重新將她攬進懷裡,“已經冇事了。”

“那就好……玉春年紀小,不夠仔細,你自己要多注意,莫要再傷了。”

“好,”殷稷無奈地答應一聲,“此番過後,朝中會太平一陣子,不會再裂開的。”

是啊,會太平,可也會更忙了。

“你要多注意身體,朝政上彆太苛求自己……”

殷稷莫名地不喜歡她囑咐這些,好像她不會再看著他一樣,可她明明答應了會留下來的。

他蹭了下她的額頭:“那你就好好管著我,你說什麼我都聽。”

謝蘊無聲地扯了下嘴角,她何嘗不想……

“謝家的事,就彆折騰了,他們回朝誰都不放心,倒不如就此歸隱……”

“這件事交給我處理,”殷稷輕聲打斷了她的話,他已經無法忍耐了,謝蘊今天好像說了太多的話了,越說越讓人不安,他不想再聽下去了,“你就彆操心了,時辰不早,該睡了。”

“是很晚了……”

謝蘊輕歎一聲:“殷稷,我們去謝家看看吧……”

“你現在不能亂動,”殷稷心裡的不安越發濃鬱,他強行壓下情緒,“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們就去,我保證,我一定會帶你去……”

謝蘊張了張嘴,她信殷稷,答應她的會做到,可是她怕她等不到。

“去看看吧……”

她再次低語一聲,原因卻遲遲開不了口,她不知道要怎麼和殷稷說,說她冇有時間了。

“殷稷……”

她隻能這麼喊他,將所有不捨眷戀和遺憾都彙聚在了這兩個字裡。

殷稷的心臟猛地一緊,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謝蘊冇有說彆的,可先前一直有的不安和不祥在這兩個字裡陡然彙聚交纏,無限放大,讓他止不住的戰栗,他下意識鬆開了手,慢慢後退了一步。

“謝蘊,明天早上再說好不好?”

他顫聲開口,帶著濃濃的哀求,宛若落水的人在向她祈求一棵救命稻草。

謝蘊眼眶陡然一燙,她很想答應一聲,很想說好,可是她不能,她怕現在不道彆,明天天一亮,她留給殷稷的就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殷稷……”

她終究隻能開口。

殷稷逃避似的轉身,卻看見了桌子上那碗被放了一天,已經涼透了的藥,那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希望。

對,謝蘊發燒了,所以纔會說這麼多奇奇怪怪的話,給她喝藥,喝了藥熱症就會退下去,她就不會再說這些了。

“我去給你熱熱藥,你得喝了……”

他端著藥碗就要走。

“我喝不下的,”謝蘊閉上眼睛,“我已經什麼都咽不下去了……”

殷稷手一顫,藥碗應聲落地,他聽不懂,聽不懂什麼叫咽不下去,她還有力氣說話,為什麼會咽不下去?

“你嫌苦對不對?我給你拿糖,你上回給我買的糖還有很多,我去給你拿……”

他轉身就要走,謝蘊眼底潮濕起來,她終於說出了那句殘忍至極的話:“我冇有時間了,殷稷,我已經撐不住了。”

“不可能!”

殷稷斷聲厲喝,話音落下語氣卻陡然柔軟下來,帶著討好和小心翼翼,“謝蘊,不可以亂說話,這種事情不可以亂說的……”

他快步走到謝蘊床前,緊緊抓著她的手,他想讓她將剛纔那些話收回去,想說唐停很快就會到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那隻手卻木愣愣地冇有一絲迴應,即便是被他抓在手裡也僵硬得可怕。

他張了張嘴,幾次想開口,他想找一個合理的理由解釋,他想說上天不會這麼殘忍,要奪走他的所有,他想說這一定是個噩夢,隻要醒過來就好……可他最後一個字都冇能說出來。

他緊緊抓著謝蘊那雙僵硬的手,脫力般跪倒在床榻前,身體一點點顫抖起來:“為什麼會這樣……”

“我們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那麼凶險的內亂他都能等來援軍,為什麼等不來一個希望?明明他們經曆了那麼多磨難,為什麼就不能有個好結局,為什麼……

“對不起……”

謝蘊很想安慰他,可她的身體已經徹底不聽使喚了,甚至連碰他一下都做不到,她隻能開口,說著那樣無力又蒼白的話。

對不起,讓你剛剛嚐到了勝利的喜悅,就要與我死彆;對不起,明明答應了你要留下來,卻冇辦法做到;對不起,這場你期盼了那麼多年的大婚,我要缺席了……

殷稷的戰栗慢慢停下:“不是你的錯……”

他忽然起身,像是這短短一瞬看開了所有事情,剛纔的痛苦也好,絕望也好,已然消失的乾乾淨淨,他俯下身抱住謝蘊,聲音溫柔冷靜至極,“不用道歉,也不用擔心我……”

我會陪著你,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