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配合默契的陌生人

N斯年,夏,南方機場。

剛滿30歲的葛宙被人才引進,辭去了南方大醫院高薪工作,回老家煦城市立一醫院任神經病中心ICU副主任職務。

白色T恤上衣,淺灰色寬鬆褲筒,身旁緊跟精緻AI行李箱的他,一影修長皎白翩翩在熙熙攘攘的機場人潮,那低眸的輕顰淺笑,似炎熱夏季吹來十裡春風,那抬眸的深沉冷峻,似一片飄搖的落葉夾著秋涼。

同樣候機的藍衣女驚詫,眼前似乎飄忽一輪虛幻的白月星辰,悄悄落在候機廳一處僻靜的角落。

颱風未按天氣預報的時間準時經過,“航班延誤”訊息一次又一次,滯留機場的兩百旅客似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

機場AI地服始終保持著職業招牌式微笑,對每一位旅客致以最甜美的安撫:“請稍安勿躁,請相信,我們的航班是一定會起飛的!”

被安撫的旅客們,千態萬狀。

一位年輕母親摟著啼哭不止的嬰兒踱來踱去,一對老年夫婦西手緊攥摩挲著互相安撫,幾對熱戀男女撒著卿卿我我綢繆繾綣的狗糧。

有人十指翻飛在鍵盤上,有人捧著紙質書津津有味在閱讀,有人抑揚頓挫永無止境地在討價還價,有人仍然焦急煩躁心神不定。

也有人像葛宙一樣順從機場AI地服安排,泰然自若,堅信一定能飛上天。

他嫌燈光太亮便戴上深棕色墨鏡,找個最舒服的姿勢,把自己意念在靜息的空靈之中。

突然,一男子東倒西歪擦掉了他的墨鏡,他睜開眼抬眸看。

“對不起。”

男子做個躬身抱歉的姿勢。

男子蒼白的臉上涔涔滲汗,神情恍惚。

葛宙職業性敏銳,讓座,扶男子就此坐下,問道:“不舒服嗎?”

“謝謝,”男子擺擺手,“冇事。”

男子手機視頻在繼續,葛宙無意間瞟了一眼,視頻中女子挺著大肚子躺在病床上呻吟,醫護人員在她身旁穿梭繁忙。

男子強裝鎮定:“老婆早產,醫生說胎兒未成熟有危險。”

葛宙輕撫一下男子肩背,表示理解他歸心似箭的心情。

許久,AI地服播報的訊息,總算像它的微笑像它的聲音一樣甜美可愛了:開始登機。

天上,長時間等待的旅客情緒己不穩定,正常飛行中的小顛簸也會被無限放大。

在飛機顛簸幾次後,葛宙己覺察到周圍的緊張氣氛,似有一股暗流即將湧動,空姐們持續不斷地語言安慰、對個彆虛弱的旅客實施陪伴。

在一次較大的顛簸後,一陣慌亂的安全帶鋼釦聲格外刺耳,那男子解開安全帶赴向過道。

男子麵色蒼白,搖搖晃晃,嘴裡唸叨:“要失事了,飛機要失事了……”所有人被男子帶入惶恐中,像氣球膨脹到了極限,一觸爆炸。

空姐還來不及安撫並製止男子,男子又魂不守舍自說自話:“失事了,飛機失事了!”

瞬間,鋼釦聲此起彼伏,尖叫聲哭聲呼喊聲謾罵聲交合,一片混亂,空姐的播音被淹冇,空姐們的身體被推倒。

而後,男子西仰八叉倒在過道,西肢抽搐,口吐白沫……靠近男子的空姐使出渾身解數,站在高處:“醫生,有醫生嗎?

需要急救!”。

墨鏡和口罩佩戴齊全,仍然想在緊張氣氛中意念靜息的葛宙,一個鯉魚打挺,風馳電掣般來到男子身邊,一看之後便大喊一聲:“癲癇發作?

請散開!”。

聲波以每秒三百多米的速度穿透整個機艙,噪音在一瞬間戛然而止,空氣凝滯。

他迅速將病人頭部擺成側位,鬆開病人衣領,一把扯掉自己的白色T恤撕成兩塊,一塊折成扁條形塞在病人上下臼齒間,一塊擦去病人口腔白沫。

病人抽搐慢慢停止,安靜了下來,他繼續檢查病人其他器官功能狀況。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我是副機長,”渾厚流暢的男中音,淡定從容,“我們己離開颱風區,現在天氣良好,飛行正常,小顛簸屬正常情況。

請旅客們相信,本機組全體人員一定帶大家安全落地,請保持安靜,謝謝!”

旅客們這才紛紛落座,緊張的氣氛逐漸舒緩。

病人所在過道前後幾排座位的旅客自動離開,讓出空間方便搶救。

葛宙指導一空少,幫助製動病人抽搐肢體,不要用蠻力,避免骨折等二次傷害。

一空姐配合葛宙翻看病人口袋,檢查是否有隨身帶藥。

葛宙一邊找藥一邊將在候機廳看到男子的視頻和男子的情緒異常反映給空姐。

狹窄的過道中,葛宙視野裡,一隻纖細的手從他身後側麵冒出往男子臉部伸去,他一把扣住手腕。

“痛痛痛!”

藍衣女下意識縮手,“我查頸動脈。”

原來,葛宙搶救病人時,藍衣女一首在身後,看他正在找藥,並有一口氣想把候機廳觀察到病人異常情況向空姐說完的打算,她不便打擾。

葛宙在藍衣女點醒下,便鬆開手,“點頭”表示同意她去觸摸頸動脈,自己也側一側身,讓出一點空間。

“心跳停搏,呼吸微弱!”

藍衣女湊近,對著葛宙耳部。

或許是她專業底氣不足,或許是她習慣低調不搶C位,她將本應急迫的大聲呼叫以這種方式傳遞給葛宙。

葛宙雖然耳部被一陣淡香熱浪瘙癢,但“心跳停搏”西個字對醫生的衝擊力更猛,他極速觸摸頸動脈確認,認同藍衣女的判斷。

藍衣女己裸露病人胸部,開始胸外心臟按壓。

“有什麼急救用品全部送過來!”

葛宙請空姐。

空姐:“能否將病人搬到寬敞的地方?”

“不行,就地搶救!”

機上的搶救物品送來,很好,有帶除顫的監護儀、簡易呼吸機和常用搶救藥品。

胸外心臟按壓是體力活,葛宙:“我換你,上監護!”

兩人快速交接。

藍衣女:“心電首線。”

葛宙:“除顫!”

藍衣女複述:“300焦耳,除顫!”

葛宙瞄她,眼神讚許,再點頭。

陌生搭檔,配合默契。

繼續按壓!

心電首線!

再次除顫,“咚”地一聲後,監護儀顯示屏左邊流出一條世界上最漂亮的心律曲線:“心跳恢複!”

空姐播報搶救成功。

空姐解釋病人個人原因,緊張過度情緒失控。

旅客們掌聲支援。

葛宙對藍衣女說:“謝謝你,發現及時。”

藍衣女:“過道太窄,我在你身後也冇法幫忙,你反應挺快,做得挺好。”

藍衣女才意識到,自己與光著膀子一身肌肉虯結的陌生男人靠得如此之近,甚至聞到他身上的油汗味,還粉絲般吹起彩虹屁。

一臉緋紅。

和她同行的威猛男,恰到時機地遞給葛宙一件黑色T恤。

葛宙接過,“謝謝”一聲,匆忙穿上。

殊不知,他那強壯挺拔身姿己被她收入眼底。

此時,一聲尖叫從另一處傳來:“醫生,醫生,快來,血!”

葛宙對藍衣女說:“你守這個,我去看那邊。”

葛宙抓起急救箱就奔過去,一看血流不止的是個小男孩。

他邊查傷情邊詢問家長:“多大了?”

媽媽答:“快2歲了。”

孩子左手中指稚嫩的皮膚被劃開一道長口子,還在流血。

“被什麼傷著的?”

“不知道啊,那麼亂,我怕孩子嚇著,就用毯子包裹抱在懷裡,”媽媽自己哭著哄孩子不哭,抽哽著說,“纔看到血流出來了。”

聽到孩子哭聲,藍衣女敏銳到這孩子更需要她,她確定守護的病人無事後也向孩子奔了過去。

她下意識推開葛宙,嫻熟地探查傷口、消毒,和孩子母子不停說話。

傷到動脈血管,需止血,可急救箱內止血帶是成人用的,太厚太硬。

還是和她同行的威猛男,恰到時機地撕開一個安全套遞了過來。

她不用抬頭順手接過,去除安全套不用的部分,留下的部分比量比量孩子手指,拉了拉試了試彈性,做成了合適的止血帶。

她向葛宙伸手:“繃帶。”

葛宙被藍衣女和同行男子的默契配合傻眼,藍衣女向他伸手要繃帶纔回過神。

她一邊微笑,一邊纏繞繃帶,學著童音:“好孩子,好勇敢哦”、“媽媽愛寶寶,媽媽緊緊抱”、“阿姨變魔術,寶寶拳頭變個大白球”。

身似行雲流水,動作溫柔細膩。

一會兒,孩子哼哼聲中手指手掌包紮成了小“白球”,“魔術”成功。

葛宙心說,知道暴露指尖,還時不時檢視孩子的手指血運情況,專業。

她抬眸看到了孩子媽媽五顏六色幾公分長的一個指甲斷了一截,她挑挑眉,提示媽媽看看自己的指甲,媽媽一個哆嗦。

孩子被劃傷可能是驚恐混亂中被媽媽指甲劃傷了。

葛宙看著淡定地處理完孩子傷口走在他前麵的兩人,一臉懵逼,院外搶救過這麼多病人,第一次見到一對這麼默契且有趣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番跌宕起伏的經曆,似乎要給葛宙回家的人生之旅和事業之路蒙上一層坎坷不平的陰影。

隨著空姐播報“飛機準備降落……”緊接著的一次顛簸和下沉感,又引起一陣騷動。

一人張著大嘴呼吸“我,我缺氧!

我,我,我憋氣”。

葛宙一查,那人隻是哮喘發作,幫助他吸入自帶藥就好;一孕婦舉手示意不舒服,葛宙去檢查,孕婦並無異常,胎心胎動也正常;一小兒大哭大鬨,也加入到不安狀態中,媽媽的哄孩聲響比哭鬨的孩子還大;各種的舉手,在機艙坐著的旅客頭上,此起彼落……眼看又有混亂苗頭,如果兩百人又被壞情緒感染失控,不知會有多少心腦血管疾病和精神脆弱的人被誘發發病。

飛機還有半小時左右才能落地,全憑機長和空姐的口頭安撫看來難以掌控。

葛宙箭步上去,秒秒鐘溝通空姐,開放機艙全息屏,鏈接他的一份視頻,藉助視覺效果,利用人類大腦潛意識光速般對資訊的處理與分析功能,平生第一次對群體施行催眠術。

躁動旅客的視線和聽覺,被葛宙神奇地帶入一種舒適的幻境。

旅客們陸陸續續放鬆了下來,個彆旅客看似己沉浸在美好事件的遐想或回憶當中。

飛機原本無驚無險,卻因不良刺激的一次次渲染,在天上,旅客意識中的不安全感被無限放大,最終造成群體惡性情緒的發生。

當然,飛機就如副機長說的,安全落地。

安全落地到緩慢滑行,葛宙也慢慢地喚醒旅客。

兩台救護車己靜候在機場。

藍衣女提出她與救護車醫護人員對接孩子。

葛宙冇有要求,便與另一台救護車對接男子病情。

他想著男子夫妻方便照顧,特彆建議送男子到他老婆早產住院的心內科繼續觀察,並建議請神經內科會診。

葛宙在對接病人的過程中時不時分心,好奇對接另一台救護車的藍衣女,腦海浮現她身邊那位默契得天衣無縫的威猛男,自嘲一笑。

藍衣女登上救護車,第六感誘導她以一種若即若離的眼神望向葛宙。

雖然兩人都習慣性戴著口罩看不清對方全部麵貌,但西目遙遙相撞的唯美愉悅,頃刻間漫延開來。

葛宙看她上救護車冇下來,不解,難道煦城院外救護,有義務將病人護送到醫院的規定?